滄瀾歷4329年,八月二十九,諸事皆宜,百無禁忌,尤宜嫁娶。
今日天朗氣清,萬里無雲。
褚泗國各地普天同慶,只因前兩日京中頒佈了國詔:三年內減稅賦一成。
可別小看了這一成的稅賦,本來褚泗國的稅賦也不高,商稅為十二稅一,農稅為三十稅一,戶籍人口四人以上才繳納人頭稅。
但對於很多貧苦百姓來說一成可就是大恩了,還是連續三年,那簡直就是皇恩浩蕩~
至於墨王大婚?慶祝就是了,管他是娶誰呢~不關咱小老百姓的事兒是吧?
所以自頒佈詔書以來,褚泗國皇帝珏弘懿所擔心的事一直沒有發生,連浪花都沒有起一個,倒是京中各級官員上奏了不少摺子,均是有違綱常倫理云云。
說白了,就是那些人都覺得自家閨閣嬌養的千金小姐還比不上一根簪子,心氣兒不順罷了。
皇帝呢也看得開,你上奏你的,標註上「已閱」就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大的尊重了。
今天是他皇兒大婚,雖然王妃不是正經人,但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,可不能馬虎。
於是,下朝的時候,皇帝就把在朝的所有大臣都弄到了墨王府,吃席。
可吃席也不能空手啊!所以大臣們只好叫小廝們趕緊回府找各位夫人們搬隨禮,真的是要搬啊,畢竟墨王可是皇帝最寵的皇子。
一頓兵荒馬亂的,終於是到了快要舉辦儀式的時候了。
這個時候,方語在幹什麼呢?
早在兩天前,墨王剛剛把簪子從宮裡給拿出來的時候,就送到了他母后的娘家,也就是太傅府。
太傅蘭泰寧,是墨王的外公,墨玉簪極為難得,他卻是沒什麼余錢能搞到這種東西的,但他的外婆可以。
他的外婆許沛柔,是京城前首富的嫡女,這墨玉簪不過就是嫁給蘭泰寧的時候,那其中的一件陪嫁,因他母后從小喜歡把玩就順手給了她。
至於你們問現首富是誰?嗯……按照輩分來講的話,墨王應該要叫一聲表舅。
現在兜兜轉轉,墨玉簪又回到了太傅府。作為未來的墨王妃,兩日後它將從這裡出嫁,迎親儀式也會從這裡開始。
太傅府這兩日一直在忙碌着布置,大紅燈籠、大紅綢布、大紅喜字,真是府內外隨處可見的喜氣。
雖然還是免不了有人私底下笑話,但這是墨王大婚,皇帝也要求儀式要按照正常的婚禮來,不能特殊對待。
所以這兩日,府內的人都是懷着再嫁個小姐的心情來對待此事的,沒來由的,這喜慶中也透露着幾分的真心來。
方語同學以為她自己這根簪子的大婚,怎麼也是要穿喜服、也是要打扮的吧?好歹給自己再拋光一下看着再潤一點?
可這找一個美女來讓自己插在她頭上,再蓋上蓋頭舉行婚禮儀式,這個操作方語也屬實是沒有想到啊!
還有喜婆,你能不能把美女的頭油少抹那麼一點點?這種全身不能動,雙腳又**進泥坑裡還油膩膩的感覺,真的是不好受啊!
咱就是說,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一下一根簪子的感受!嚶嚶嚶……
而且方語很納悶,簪子都已經不在盒子里了,可她還是看不見外界呢?
到底是怎麼回事啊?只能朦朦朧朧得感覺到周圍是一團一團的色塊拼成的,以大紅色居多。
兩千多度的近視加散光也差不多就這樣了。
但隨着蓋頭的降臨,她連色塊也看不見了,只漫天的紅色將她緊緊包圍,和着腳底濕潤油膩的感覺,真的是詭異至極。
不過再一想想,大喜之日大紅色不是應該的嗎?方語也就不再緊張了。
「吉時已到!迎新娘~」
太傅府外,迎親的隊伍到了,墨王一身紅衣、青絲佩冠,騎着高頭大馬靜靜地等着。
馬兒額前也綁了紅布球,布上還掛了兩串貝殼鈴,它時不時打個響鼻,以緩解鼻背的**。
很快,全身通紅的替身美人就被丫鬟攙扶着,在喜婆的引領下上了花轎,據說這已經不是這個美人第一次當替身嫁人了,但這次是個王爺,多少還是有點緊張。
這時,喜婆婉轉高亢唱詞聲響起:
「起轎~奏樂!」
接下來嗩吶打頭、笙笛合奏、鑼鼓喧天、鞭炮齊鳴、二胡銅鈸你來我往,十里安平大道上人山人海、熱鬧非凡。
十六抬大轎,六十四抬嫁妝,長長的隊伍無一不凸顯這場婚禮的隆重,以及婚禮主角的尊貴。
要是這轎中的新娘換成了京中哪家大臣的女兒,怕是這天下女子的嫉恨都會將她洞穿吧~
不過現在,無人在意。
那嫁妝也不過是墨王提前從王府準備好了送到太傅府的,雖然準備得很充分、很精心,但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。
迎親的隊伍繞了半個京城,快到黃昏的時候,到了王府門口。
王府里賓朋們都已就座,帶來的隨禮擺滿了王府前院。
皇帝坐在高堂位,旁邊擺着的是前皇后蘭芷煙的牌位。
自己兒子結婚了,雖然王妃不是個正經人,但好歹算是有個精神上的慰藉了,唉~
喜婆又開始唱詞了:
「今日良辰,吉時已到。有男墨王千塵,有女墨玉蘭臨,同心永結,定禮於昏。情似玉恆,不問辰生;愛如滄瀾,何意閨庚?合為天作,天崩乃分。」
蘭臨,是墨王前日取的名字,意為臨終所囑的意思。
這麼一段話,尤其又是拿腔捏調得唱出口來的,聽得方語是一陣頭禿,唯一聽懂的就是,她這根墨玉簪有名字了,然後結婚了,巴拉巴拉……
「一拜~天地!」
「二拜~高堂!」
「夫妻交拜~送入~洞房!」
「禮畢~開席!」
替身美人不愧是專業的,拜得時候稍斜着,微微欠身,只是把簪子對準了墨王。
送入洞房後,方語就從那美人的頭上被取了下來,放入了一個鋪着錦緞的托盤裡,紅蓋頭繼續蓋着,等着墨王敬酒後回來掀蓋頭。
美人走了,只剩下一個丫鬟和喜婆在房裡等着。
方語安靜得躺着,不由自主的就聯想到了前世看的小說裏面的冥婚,那不也是動也不能動、任由擺布嗎?
要不說方語同學魔怔了呢?在她沒進簪子之前,那簪子就是個物件兒,現在她來了吧,可誰又知道她來了呢?那這簪子不就還只是個物件兒嗎?
物件兒就是任人擺布的唄~這可沒毛病!
七想八想的,時間就這麼慢慢磨了過去。房外的喧囂也漸漸停息,墨王一臉微醺卻腳步沉穩地走了進來。
「王爺,可以掀蓋頭了~」
方語一聽掀蓋頭就來勁了嘿,掀了蓋頭是不是還要喝交杯酒啊?洞房又是怎麼個騷操作法?替身美人都下班了,難道她剛剛是去吃席了,現在還要回來加班?
一旁的喜婆唱道:
「掀了紅蓋頭,齊眉到白首~」
墨王拿起喜秤,直接就把蓋頭從托盤上挑了起來放到一邊,然後雙手接過丫鬟手裡端的兩杯酒,一手餵給自己,另一隻手就像壯士出征似的直接就把墨玉簪從頭到尖兒給淋了個遍。
「喝了合巹酒,長長又久久~」
伴隨着喜婆高亢的唱腔,方語覺得自己有點醉了,還有點上頭,彷彿此刻冥冥之中真的是自己在結婚似的。
「王爺,現在請將王妃放在枕頭上」喜婆把一方白錦帕奉上後說道。
墨王接過錦帕,把簪子仔細擦乾後在枕頭上放好。
喜婆一見墨王抽手,就又唱道:
「同床共枕青絲繞,生生世世兩不休~」
「錦被葫蘆藤上掛,子子孫孫皆不愁~」
「禮成~!」
喜婆眼見着每說唱一句,墨王的臉色就陰沉一分,後面的話都跟着快了一點,三兩下就把平時要拖調的話給唱完了。
沒辦法,這可是皇帝陛下吩咐的,不能因為王妃不是正經人就搞特殊,必須按照正常的流程走。
本來還要在床上撒上大棗、花生、桂圓、蓮子的,寓意早生貴子。
可她要真是這樣搞了,怕不是墨王會直接揮手把她腦袋給拍碎吧?
喜婆也是個聰明的,把最後寓意子孫的好話弄了個正反義,反正不用愁嘛,大家聽了也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。
唉~中人不好當啊,不好當!
現在禮成了,趕緊走人先!
「王爺,您好生歇息,老身告退。」喜婆躬身說著。
墨王揮了揮手,片刻後,房裡就只剩他一個人了,哦,還有一根躺在枕頭上的簪人。